《火星上的人類學家》
居家閱讀要介紹的第三本書是:
趙永芬(譯),Oliver
Sacks(著),2018/05,《火星上的人類學家:七則充滿弔詭的故事》(An Anthropologist on Mars: Seven
Paradoxical Tales, 1995/09, 327
pages),臺北市:天下文化事業公司,初版,384頁,277元。
這本書的作者Oliver
Sacks (1933-2015)出生於英國倫敦的醫生世家,後來定居紐約,擔任紐約大學醫學院神經科學教授,是一位著名的腦神經學家。他根據對病人的觀察和研究,寫了好幾本暢銷書,而他的書始終追隨的敘事風格就是2001年出版,Aleksandr
Romanovich Luria寫的《記憶大師的心靈》(The Mind of a
Mnemonist, 1968)所側重的「醫療臨床軼事」文風。
這本書包括患有自閉症(autism)和妥瑞氏症(Tourette syndrome)等神經系統疾病患者的七個病史。看第一個故事時有點震撼,記述一位因車禍腦部受傷而「從此只能看到世界本色——層級性灰階」(黑、白、灰漸層)——的印象派畫家,這位極端依賴色彩過活的畫家在痛苦的治療過程中,終於接納了這個世界的「本貌」,並且畫下了他親眼目睹的日出景象——「核彈爆炸」——在地平線看到像核彈爆炸的灰黑色太陽跳出來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慄。但是,後來,當 Sacks 告知可以動手術治好他的腦疾時,這位畫家卻決定從此擁抱世界的真相,而再也不願接納左腦的哄(ㄏㄨㄥˇ)騙了(亦即,將世界五彩化)。
然而,令我感到真正唏噓的是第二則故事,雖然講述的是一位嗑藥棄家而讓家人傷透腦筋的嬉痞(「最後的嬉痞」……),他後來卻成了一位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渾身散發寧靜氣息的人,大家認為他達到了與神交融的至高無上境界。然而,事實上,故事裡的主人翁只是一位因腦瘤破壞了大腦的部分組織,而導致行為異常的病患。
Sacks在書中強調,後來醫學界證實,只要把人的額葉切除,那個人就會變得和佛陀(Siddhattha Gotama Buddha)完全一樣,全然沒有痛苦,平靜、和樂,感到一切平等無分別。若是,豈不成了「要『成佛』,只要切除額葉即可」!這真是極其撼動人心的詭論(paradox)啊,這也讓我反省到,其實「成佛」講究的一定不是其結果,而該當是人們的信念持恆和努力不懈的過程。
畢竟,閱讀《火星上的人類學家》讓我體會到「疾病的創造力」。要之,疾病帶來的缺陷與不適,很弔詭地反而有可能讓人們發揮無比的潛力;倘若沒有疾病,可能永遠看不到令人刮目相看、想像不到的許多發展,疾病的這種矛盾現象,亦即,具有傷害力之疾病本身帶來的「創造性」潛力,正好形成了這本書的中心主旨,值得我們好好地深入思索。
如果讀完這本還不過癮,那麼,可以另讀Sacks的《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The Man Who Mistook His Wife for a Hat and
Other Clinical Tales, 1985),再來揣測一下患有「臉孔辨識不能症」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人生體驗?
總之,Sacks的書,總是有意无意地引發了醫生和自然主義者之間、讀者與專業執業者之間的精彩大戰,而這也是人禽之辨的外一章。
(照片:博客來網路書店∕撰文:出雲)
啊哈!驚豔吔!
回覆刪除Notes dictated to someone 209:
回覆刪除《火星上的人類學家》講述的七個病例如下:
1. 發生車禍之後,突然再也無法辨識任何色彩而成為完全色盲、深陷黑、白、灰世界的……印……象……派……畫家。
2. 因腦瘤破壞部分腦部組織,讓記憶一直深陷於60年代沒有更新的「最後的嬉皮」。(Sacks在這則故事裡講述了他對佛教教祖Siddhattha Gotama Buddha〔Pāli-Bhāsā,巴利語釋迦牟尼佛〕的看法,出語驚人。)
3. 患有妥瑞氏症,卻能夠開飛機(Sacks在書中講述了搭乘經驗)、進行精密的外科手術,且廣受病人信賴的醫師。
4. 從幼年就完全失明,在50歲左右因手術恢復了視力,卻「視而不見」而需要重新學習「看見」的明眼盲人。
5. 因癲癇而在夢中及當下不斷看見家鄉的一磚一瓦、每個街道的景色細節,擁有如「照相式記憶」的畫家。
6. 一位從小被診斷出自閉症,卻在7歲開始能透過幾秒觀察,畫出極為精細而完整之建築物圖畫的天才小畫家。
7. 最後一章出現的是知名的Temple Grandin (1947-)這位動物學家,他曾出版自傳《星星的孩子:自閉天才的圖像思考》(Thinking in Pictures: and Other Reports from My Life with Autism, 1996),當時擔任美國科羅拉多州立大學動物學系助理教授。這一章的章名就叫作——火星上的人類學家。
Notes dictated to someone 210:
回覆刪除其實也不必太在意Sacks對佛陀的看法
畢竟他是一位大腦神經科學家,不是哲學家或佛學家
要之
樣子和行為看起來像佛陀也沒有用
因為佛陀有神通(Abhiññā),非常人所能及
不過,證得「神足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天眼通」等等五種神通,是共外道的(譬如,印度古婆羅門教擅長的「幻力」〔maya〕亦同於佛教的神通力),而證入「四禪」的佛教比丘也具備諸能,而唯有佛智能夠證得「漏盡通」(永離生死),這才是佛陀的孤發獨明,證此方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神通在佛教的戒定慧三學中,屬於「定」的階段,尚未契及究竟
不過很多修行者都耽溺於此
是以佛陀另有對策和開導
Notes dictated to someone 211:
回覆刪除佛教的神通不容易得證
唸個咒語(真言)吧
以下引介
釋迦牟尼佛心咒
Om, mu-ni mu-ni, ma-ha mu-ni, ye suo-ha
嗡、牟尼、牟尼、嘛哈牟尼、耶、斯哇哈
wéng móu ní móu ní māhā móu ní yé suō hā
「釋迦牟尼佛心咒」分別出於漢傳《大佛頂廣聚陀羅尼經》卷四及藏傳《小般若經》,彼經云:「諸佛皆從此陀羅尼咒中生,釋迦佛亦依此陀羅尼咒之威力而成佛,觀世音依此現前得菩薩果。僅以聽聞此陀羅尼咒也將無勤獲得廣大福德,並清淨一切罪障。」
回覆2021/06/06 Nieh Hao於〈如何應付封山〉的留言:
回覆刪除我對於楊凱麟以為「德勒茲的宇宙無疑就是一部虛擬影片」所採取的觀點完全不能同意
不過沒大礙
個人理解個人的,除非需要溝通形成共識
再者,我對德勒兹(是這個「兹」而不是「茲」)把傳統看法用一些他自己的術語加以改裝,看上去好像提出了自己的新見解,其實只是換了一套範疇分類概念和全新的語意學,而內容了无新意的作為,也不欣賞
不過我尊重他對傳統語意學的不滿,這一點我沒有意見
至於要不要用「域內」、「域外」這類術語來表述世間既有的陳見,或者,來保留可能被人們的語言概念強姦而有所剥削的各種大腦事件
那麼,的確也可以再論德勒兹哲學的意義或其他
美的演化已然複雜,如果再用「差異與重複的皺褶發生論」來詮解它
可能較少人有這種能耐理解它
然而,或許因此而有更深邃的見解被創發也未可知
汝的理解很有跨度和張力
可以與大家分享
僅限於我自己粗淺的理解。我認為德勒兹的思想主軸是在探討具有強度的生命事件在極限的臨界點上發生焦灼、扭曲,從而導致的異變。他用「重複」來解構「再現」,用「差異」來拆散「相似性」。所謂重複,就像赫拉克利特說的,人的一生不能踏過兩次同樣的河流,因此以「再現」去思考事物是一個偏誤的前提;而所謂「差異」,就是為了讓事物從同一性的底景逃逸,解散一多互為對立的格局,釋放出未思的事物狀態。這種事物未思的狀態,是純粹的在其自己的差異,具有單義性;相對地,人則必須準備一具「無器官身體」,無器官身體指的是去機體化,將身體開放為複數力量發生多元性關係的場域。
回覆刪除當我們用上述的方式進行哲學思考,會發現一個不可思議但又必須去思考的域外,德勒茲《差異與重複》說:「思考在自身中尋獲某種無法思考之物,它既是不可思考但也同時是必須思考之物,既是不可思考之物也是只能被思考之物」 。這種極外無內的域外既是高強度生命事件所要穿越再回返域內的對象;同時域外也會作為一道突兀、特異的力量,讓不同特異點之間的關係發生形變,形成皺摺的堆疊,而事物實際上就是高強度事件通過後所留下的力量痕跡。
我的疑惑在於,德勒茲的論調看似是康德處理過的審美的二律背反、維根斯坦《邏輯哲學論》命題7.「對不可說之物保持沈默」的換句話說。這種藝術哲學應用於文學研究很吸引人。但德勒茲以差異作為他的形上學基礎,似乎有將一切生命事件「泛藝術化」、將藝術的破壞性揚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的傾向。
這些是我初讀的含混印象,也是連結到老師所提達爾文的性擇理論。至於老師講的德勒兹虛擬、影像部分,我還沒讀到。
汝理解得很好,也講得很清楚了
刪除希望有這方面學養的讀者也能再進一解
讓這種看法可以被大家接納
至於汝的「疑惑」,容或是解讀的問題,可能需要再調整
主要的問題在於Gilles Louis René Deleuze (1925-1995)所主張的「單義性」與「差異性」之間如何區判
我以為,容或可以比照Jacques Derrida的說法,把「域外」看成是「『域內』的一種『異肢』(「非域內」)」,而Deleuze企圖展示的其實是一種對「單語主義」(monolingualism)的控訴。(張正平(譯),Jacques Derrida(著),2000/08,《他者的單語主義:起源的異肢〔非起源〕》(Le monolinguisme de l’autre: ou la prothèse de l’origine, 1992),臺北市:桂冠圖書公司,初版)
若是,「泛藝術化」當是Deleuze想要對抗或顛覆的後現代形勢(postmodern condition)
或許這裡出了問題
Notes dictated to someone 212:
回覆刪除大腦是最自以為是的家伙
我們從來不能給它下任何命令
吾人也无法臆想它
我們想的其實只是「吾人自己的想」
譬如,René Descartes所倡言的「我思故我在」
是「我」存在?還是「思考」本身存在?
還有
這個「我們自己的想」之前到底是什麼?
Hans-Georg Gadamer稱它為「未思」
這樣就跑到外邊去了——已跟大腦不相干
是以,我們還是必須接納「我思故我在」
然而,「我在」的「我」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出現,就揭露了大腦把我們架空的事實
「我存在」的「我」,吾人永遠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這其實就是〈火星上的人類學家〉這一章要告訴我們的真相
最近讀德勒茲,又有一個發現。即是德勒茲認為,那讓絕對的差異得以可能者,是諸事件的極限形式,他揉合了尼采永劫回歸的概念,指出永劫回歸的不是任何一種可以從特定推至普遍的「元素」,而是發展臻至極限因而顯得過度、過份的個別差異化、特異化事件,並以卡夫卡《變形記》中「人流變為甲蟲」的現象為例,來解釋穿極破限的強度事件,如何經歷那不可思議的域外再回返至域內,從而形成「人-甲蟲」的變異。
回覆刪除這種自A至B,再由B回返變成A’的多元生成論模型,讓我聯想到老師在解釋《莊子》的突現美學時所指出的「天地萬物—不失其性或活出自性的人(中介)—天地萬物整體所突現出的大道之美」這組中介嵌結關係。作為整體突現性的大道之美,會反過來成為活出自性之人的某種軌約;但,若無人的活出自性,則大道之美也就不能作為整體之突現性而存在。那麼,究竟何謂「活出自性」?您在《莊子的深層自然主義》的127頁有提到,從觀化到物化、從化而遊的過程,實則就是不能有人為拘束的創造、創意的突現。這個結論不能不說是帶有一絲基進的意味。
試比較您詮釋的《莊子》與德勒茲的論述,兩者在「突現」與「越界」這一點上似乎有可以互相溝通的空間,例如「道體」與「域外」皆是不可思議,而《莊子》的「體道」與德勒茲的「臻極」,都是讓回返得以可能的構成要件,在德勒茲是極限形式的強度事件,而在《莊子》則是「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研」的技進乎道。但《莊子》的「恢恑憰怪,道通為一」,最後仍是以「道」作為眾流的匯歸,與德勒茲強調的差異之在其自己的絕對差異,似乎只有一心之轉的間隔。
我對《莊子》與德勒茲都認識尚淺,不知這樣理解是否洽當
已在〈居家閱讀5:《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回覆汝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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